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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宴惊闻故人曲   武英殿求雪旧时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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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英大殿挂满长龙彩灯,各处陈设崭新,一袭红布从殿中一直延伸到殿外,文武百官执笏鱼贯而入,中下品皆列坐外殿,上品官端坐内殿下方。皇子们姗姗来迟,太子与誉王并行,趾高气扬,互不相让。

太子寻了左侧首位坐下,得意地向誉王扫了个眼神,意指自己地位尊贵,无论誉王如何受宠,自己都比他高出那么一等来。

誉王冷哼一声,甩了甩袍袖,径直去右侧首座坐下。

萧景琰隐于众皇子之中,觉得一切索然无味,神游天外,只盼这晚宴早早结束。

小太监细细嗓音高声通报,梁帝大腹便便,慢慢行来,拖沓至极,眉眼中暗含精光,老龙长须游移,天威俱显。

萧景琰随意看了一眼,便半敛眼睫,面无表情,晚宴还未开始,太子誉王二人逢迎之话便隐约飘入他的耳中,他冷漠地听着,犹如一个局外人。

除夕仪典一如往年,无非是天子与臣子同乐,礼乐缓缓奏起,歌舞过后圣上赐菜,皇子依次拜礼聆听圣意教诲,而后共赏烟花,喜迎新春。

靖王心中寂寞,只顾闷头喝酒,三皇子凑过来,唏嘘叹道:“七弟,你瞧老四和太子,恨不得把天上嫦娥请来博父皇一笑,哼,真是同人不同命。”

景琰手握酒杯,一饮而尽,笑了笑道:“三皇兄也大可如此。”

三皇子被这么一堵,不知如何接话,讪讪道:“我?我还是不要上前丢人了吧。”继而离了这木头,寻淮王聊天去了。

景琰得了清静,自斟自饮,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投向殿中歌舞礼乐处,昏昏欲睡之际,他耳朵微微一动,似有熟悉乐声隐在一片雅乐之中,月光一般飘转游入他的耳中。靖王放下酒杯,疑惑地左右四望了望,入目皆是群臣觥筹交错,客套来去的画面,他摇摇头,自嘲一笑,只当自己真是入了魔怔,听错了。

片刻后,那熟悉乐声又隐隐飘来,靖王侧耳听了少顷,辨出《离人》音色,心头微微震颤,他不敢呼吸,胸中似揣了个兔子,砰砰跳个不听,又难以相信,又充满希冀,小心翼翼循声望去。

对面数十个乐师之中,吹箫那人隐在暗处,踏着节拍轻轻扬起头,对上靖王寻觅目光,二人视线跨越辉煌大殿相交,时光在那一瞬停止,仿佛他们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彼此。

一曲《离人》褪去悲戚惆怅,变了调,长音无限缠绵悱恻,诉尽衷肠,渐渐与周遭欢庆之乐相和,变得恢宏大气,情感如同川河倾泄奔腾,独独涌向靖王一人,海潮一般将他淹没,叫他几乎窒息。

萧景琰执杯之手不停颤抖,骤然低下头,心中既骇又喜。

蔺晨那厮!真的是疯了!

他极力稳住自己,吐纳几次,又抬起头,看了蔺晨一眼,那厮露出白牙,笑得没心没肺,他抚了抚额头,大叹一声,环顾四周,正巧是群臣相互走动交流之际,靖王端起酒杯,艰难寻了寻,正巧看见蒙大统领正立在琴师一旁,暗暗心喜,随着人流移至对侧。

“蒙统领,景琰敬你一杯。”

蒙挚一愣,除夕之夜他还要戒护大内,故而拒了许多人的敬酒,但看着这冷面皇子,他与他皆能算作赤焰故人,心中有亲近之意,难以拒绝,故而爽朗一笑,道:“殿下敬酒,我哪敢不喝!”

正要饮尽,景琰伸手按住,递给他一杯清水道:“大统领以水代酒吧。”

一旁百官一看,纷纷上前效仿,将这皇帝跟前的红人围得水泄不通。

景琰悄然立于外围,淡淡一笑,又想起了什么,眉头一皱,巧妙靠近那群琴师,立到蔺晨身旁,咬牙轻声道:“你怎么来了!?”

蔺晨握着箫,装模作样,滥竽充数,小声道:“高兴么?”

“高兴什么!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儿?”

这厮理直气壮道:“你家啊,莫口是心非了,方才我看你挺高兴的,见到为夫眼睛都亮了。”

萧景琰恨不得一脚将此人踹死:“你到底来作甚?你怎么进来的?”

“来瞧瞧岳父的模样,想你我就来了,你想我么?”

萧景琰盯着四周,也不看他,不假思索回道:“滚蛋!”

蔺晨正要佯做捧心状,萧景琰立刻道:“莫作妖!拿好箫!”

蔺晨蹬鼻子上脸,耍无赖道:“那你说想我么?”

靖王殿下耳尖微红,浅浅呼吸,抿了口酒,道:“有点。”

蔺晨满足地低低一笑,声音沉沉,沙哑性感,悄然飘进景琰耳中:“琰儿,我想给你吹箫……”

“!!!”

靖王一听此话,毛都炸了,所有旖旎情意顷刻倒空,狠狠瞪了那无赖一眼,道:“滚蛋滚蛋!”

蔺晨道:“越生气越好看……”

萧景琰懒得理他,径直随着人流回到自己座上,抬头又得琅琊阁主媚眼儿一枚,生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。

低下头,又觉得好笑,豪气地饮了一杯酒。

他觉得出蔺晨的目光,想了想,脸色微微泛红。

有些醉意。

那曲绵绵《离人》又混于雅乐之中向他送来,靖王侧耳倾听,冷硬面容不禁慢慢柔和,抿嘴淡笑。

 

 

 

快近子时,小太监高声吟诵,群臣井然有序回到自己座位。

众皇子依次上前祝贺,梁帝看着儿孙满堂,面光红润,龙心大悦。

轮至靖王,他行了个武将礼,说了与过往别无二致的贺词,等着梁帝随意说几句。

老龙笑意盈盈看着儿子们,对景琰的不喜也淡了许多,心中暗道这个儿子本性便是如此直率,对他还是赤诚忠心,且刚胜了大渝归来,听闻此战中险些丧命,自己以前或许是对他太过苛责了。

一思及此,倒反生了不少愧意,如同一个寻常慈父,温和道:“景琰不必多礼了,你此番征战有功,说要何赏赐?”

靖王微微一愣,不懂这瞬息万变的圣意,梁帝从未对他如此和善过,这样一来,反倒教他不适,便垂头答道:“为国戍边征战,是儿臣职责所在,不敢居功讨赏。”

这番话说的皇帝极为熨帖,越发决定要给他赏赐以作补偿,便道:“景琰不必过谦,此次征战大渝,你着实辛苦,想要什么只管开口,朕皆允了。”

萧景琰依然有迟疑,又生出不少期待,暗道圣心难测,可自己可得恩赏时刻难遇,怕是又要惹梁帝生气,只是君无戏言……他心中思忖了片刻,壮士扼腕般沉沉跪下,道:“景琰确有一所求,只怕父皇不允。”

“怕什么?”老龙笑意更甚,只觉自己确实薄待了这个儿子,求个恩赏都这般小心,恐怕是要求金珠增冠,鼓励道:“莫忧心,你许何愿,朕皆允你。”

靖王身背笔直,双手握拳。

蔺晨停下奏乐,望着殿中那人,收敛笑意,瞳孔微缩,一颗心为他吊起。

靖王沉肃面容,掷地有声地回答:“儿臣所求,只有一事,愿陛下彻查赤焰旧案,唯此一事,别无他求!”

梁帝笑意凝于面上,大殿之中登时鸦雀无声,雅乐掩去声息。

天子缓缓问道:“你再深思片刻,当真求此一事?”

“当真求此一事!”

梁帝冷冷瞥这殿中下跪之人,眼中结着霜寒:“当年赤焰征战大渝,三年攻之不下,而今你去甘州不过两年,便能力敌白显。林燮当年如此英勇,与白显不分伯仲,何以三年攻之不下?而你武不胜白显,却可退敌。你还坚信,当年赤焰并无反意?!朕再问你一次,可否要换个请求?”

萧景琰波澜不惊,答道:“赤焰征战大渝,三年攻之不下,是因当年大渝来犯,正值其国力丰沛,兵需充足,皇属军战力与赤焰相当,且时属寒冬,梅岭大雪寒霜,故而久战难攻;景琰可征战退敌,是因赤焰当年重创大渝,此次来犯,其兵力不足,并以老弱病残充数,且有天意相助,景琰寻得其粮草藏匿之处,大火烧之,侥幸赢了此战。凭此,不可断赤焰心存反意。”

梁帝强压怒气,道:“你莫忘了,当年退敌的是宁国侯,而不是赤焰!”

萧景琰淡扫了一眼立于一旁的宁国侯:“想必谢侯爷不敢欺君。”

此话如同阴冷利剑刺入谢玉心脏,他脸色一白,复又恢复如常,低头敬道:“微臣不敢。”

靖王跪在殿中,一字一句,响彻天地:“儿臣唯此一愿,别无多求,父皇天子至尊,君无戏言!”

梁帝终于勃然大怒,拂袖扫去桌上杯盘,四散狼藉,直斥道:“此案已定,证据确凿,你莫要在烦缠不休!”

群臣簌簌发抖,恐惧于天子龙威的震怒。

靖王面不改色,只是又冷了一次心,觉得自己竟能祈求有几分转机,这希望怀抱地可笑。

梁帝怒声尤在耳畔:“靖王殿前冲撞,犯大不敬,本应问斩,念及军中有功,又值新年,罚俸三年,禁足三年,退下吧!”

靖王哀莫大于心死,拱手行礼,道:“儿臣领旨。”

起身拍袍,身背一如来时笔直,群臣噤若寒蝉,俱不敢言,只看这固执皇子孤身一人,清清冷冷走出殿外,身影渐渐没入黑暗之中。

子时钟声悠扬响起。

绚烂烟花在天幕展开,流金四散。

皇子身影渐行渐远,化作小小黑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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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色情人节的糖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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