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来客栈近日生意萧条。

马腿子索性把后厨锁了,坐在大堂,客人三三两两,他没什么兴趣招待。

 

“伙计!”一个刀疤脸问道,“这坛杏花酒多少钱?”

“不晓得,看着给吧!”

那人拎了一坛,丢给马腿子三文钱。马腿子扶了扶浑圆的大肚子,摇摇晃晃站起来,捏紧拳头示威片刻,他身形高大健壮,又十分肥胖,一起身就像突然成了一座肉山,极具震慑力:“三文钱?你打发叫花子呢!”

刀疤脸有点心虚,但不服气道:“你自己说的看着给!”

“老子要你看着给,给的少了又没说不找你麻烦!”

刀疤脸咬咬牙,又不敢闹事,把钱掏了,抱着酒坛走了。

 

金大姑娘倚在门柱抗看了半天戏,末了扔给马腿子一个钱袋,潇洒地跃过桌子,放荡不羁地坐在大堂长桌上,道:“哟,好威风啊马大厨!”

马腿子将那钱袋往柜台里一扔,好似用尽了气力,气喘吁吁地坐回原先的椅子上:“金大姑娘若是要领什么活计,去许账房那儿找一找,不过自从老板娘不见了以后,也没什么好活儿了。”

金大姑娘闻言,微微皱起眉道:“虽然裘三娘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人,不过我也算和她有几分交情,这一路来总听人说她的种种消息,有人说她死了,有人说你们这儿被皇帝盯上了,众说纷纭也没个准儿,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马腿子擦擦汗道:“我咋知道啊,上个月初八,我一起床,就听见段小子在前头发疯,把客人赶走,许先生着急忙慌跑过来说段小子发现老板娘不见了,什么口信儿也没留下,闹着要杀人,他一个账房可拉不住人,要不是还有我在,他非把这房子拆了。”

“那他人呢?”

“找老板娘去了。”马腿子没好气道,“这疯子乱窜了一通,什么也没找到,没了老板娘,他就是一只怪物,让他留在店里,这店迟早要被他折腾完蛋,所以我俩一合计,就让他自己出门去。”

金大姑娘不清楚段天的来历,平日里也觉着是个好说话的小跑堂,是故总把老板娘说的那句“他可是个大杀器”当做玩笑话,如今听马腿子一说,不免为自己没瞧到段天真面目而感到几分可惜。

“你就不担心三娘?”

“担心个屁!天底下的人出事儿了,她都不会出事。”

马腿子可不想再讲这些糟心事儿了,他那被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闪着精光,转言调笑道:“金大姑娘,最近好事近了?”

“啥?”侠女一脸莫名。

马腿子促狭地指了指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白花,道:“洒家可见过这位姑娘。”

“……”侠女脸色一僵,道,“她只是我一个朋友,一个爱开玩笑的朋友。”

小白花甜甜地笑了笑,声音娇柔:“是的,您也知道她的性子,常人的法子寻不到她,我便出此下策了。”

马腿子挠挠头道:“原是这样,能用这么损又有效的法子,现在我知道你确实是她的朋友了,哈哈哈!”

小白花笑意淡了几分,模样倒仍是优雅的样子,道:“方才我听你们说了这店的一些事,有些好奇。”

金大姑娘从桌子上跳下来,站到小白花身后,弯腰敲了敲那水曲柳的桌子,道:“莫想了,这厨子都在这儿了,他们的后厨早就关张了!”

金大姑娘挤眉弄眼,让小白花莫要多管闲事。

小白花冲她眨眨眼,道:“若是老板娘当真回不来,你们怎么办?”

马腿子一愣,他可没想那么久的事:“这,要是她不回来,这……”

“还是经营这个店?”

“老子可管不来那么多事儿,当个厨子可比掌柜的开心多了。”

“唔……”小白花道,“实不相瞒,我也有点小生意……不过,我想,裘掌柜会吉人天相的。”

原来这小麻烦打得是收店的主意,这么久没见,精明是精明了,金大姑娘在心里松了口气。果然看见马腿子一副心痒痒的样子。

“不如,你留这儿替我们管几天,等我们老板娘回来了,叫她谢你。”马腿子打着雇个免费掌柜的活算盘,笑眯眯道。

金大姑娘杵在小姑娘身后,像个漂亮门神,道:“马腿子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

小白花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:“我也做生意,若我出门不想让人知道,也会对最合意的伙计打个招呼,以往你们老板娘出远门时,那位段公子可是像这次般担忧非常?”

马腿子摸了摸下巴,沉吟道:“倒是会烦躁,今日这般发疯没见过,但姑娘莫要担心了,我们老板娘是个祸害,祸害留千年,死不了。”

小白花浅浅一笑:“恕我无礼了,因我做得是曲馆唱戏的生意,平日里听说蹊跷的江湖事便会好奇几分。”

金大姑娘盯着她,道:“你想管这事儿?”

小白花低下头,道:“只是有些好奇。”

“想管就直说,别让人猜。”

她们如今的关系有些暧昧,是友非友的,但依然算是金大姑娘的“自己人”范围,小白花知道她的脾气,便笑开:“哎呀,莫恼,我是有点想查。”

金大姑娘道:“成。”

“成什么成?!”马腿子骂咧咧,拍案而起,吓跑了为数不多的三个客人,又把这二人带到账房的小隔间里,把许先生踢了出去管店,压着声音道,“我们老板娘的事儿轮得着你们管么,咱家客栈,管事儿的跑了,管事儿的姘头在外头发疯,你们俩小姑娘自作主张个什么劲儿?不嫌麻烦?”

“哼,”金大姑娘道,“裘三娘平日待我也不错,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会袖手不管。”

“我刚可听见了,你叫这位……小姑娘莫要多管闲事。”

“要她别管,我又不会不管。”

“唉。”马腿子真是服了金大姑娘了,顿了半天,才道:“段天去找三公子了。”

“封三?”

“三公子手里有个情报组织,能查很多事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金大姑娘开始变得严肃起来,“看来,这真是个麻烦事儿。”

“快说,你知道什么?”

马腿子摸摸肚子道:“我什么也不知道,老板娘这次走得蹊跷,段天一直和她一起住,初七那个晚上,她把他赶出来了,那小子就照例躲在老板娘屋子的房顶上,可是这回,掌柜的也没让他待在那儿,把他赶到后院锁了起来。”

小白花突然问了句:“大概是什么时辰?”

马腿子看了她一眼,道:“挺晚了,亥时到子时那会儿吧,第二天,谁也不知道段天是怎么出来的,许先生说等他瞧见他时,他刚进老板娘房里,但是很快就出来,突然就开始发疯。”

小白花又问:“之后有人动过三娘的房间么?”

“没有。”马腿子说完,瞥了一眼金大姑娘,“你要管了?”

“自然,我家小姑娘好奇,顺她的意。”

小白花听出她指的是自己,脸颊红了红。

马腿子觉得腻歪,道:“成吧,我给你整个活儿挂上,算段天发的,完事儿了让他们那对儿给你赏金。”

侠女一笑:“好说!”

小白花站在一旁,全程如同一个漂亮花瓶,慢慢地出声:“我们可以去掌柜房里瞧瞧么?”

 


掌柜房里很整洁,是个很普通的女子闺房,小白花就坐在一个凳子上,随意看了看四周。

金大姑娘道:“你以前也没见过她房间,进了也白进。”

“我觉得很奇怪,虽然他们在找老板娘,可那位大厨又一副全然不担忧老板娘安危的模样。”

金大姑娘道:“不奇怪,没消息便是好消息,在江湖里,谁都有几分保命的本事,也有让别人知道自己情况的秘密渠道,绝不会让自己无声无息地死在外头,只是这种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。”

“你也?”

金大姑娘道: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,我也有,但我不会有什么事,不用你担心。”

小白花微微落寞片刻,但没说什么,摸了摸桌上的茶盏。

金大姑娘想不到自己说话伤人,她自在逍遥了小半辈子,独来独往如同一匹孤狼,没学过怎么说话讨人欢心,见小白花安静下来,以为她发现了什么,也凑过去看。

林柔看她凑过来,就移开,起身,装作观察一般,走了一圈。

金大姑娘也凑上去,她心不细,就是凑热闹。

“就算之前没有来过,也是可以看出一点东西的。”小白花指了指床榻,“她的被子的是叠好的,马大厨说之后没有人动过老板娘的房间,那便有两种可能,她一直没睡,子时后被人掳走,第二种,是老板娘自己离开的。”

金大姑娘道:“要是那人掳走她,又帮她叠好被子呢?”

“……”

金大姑娘摸摸鼻子:“我说了蠢话对么?好吧好吧,我知道你的意思了,第二种,她自己走得。”

“既是第二种,段天为何会发疯呢?马大厨也说过,以往三娘走得时候,总会交代些什么,可这一次却什么也没说,段天到底看见了什么呢?”

“谁知道呢?那她就是被人带走,被子是段天叠的。”

金大姑娘不动脑的时候像个可爱的小孩,小白花忍不住笑了笑。

“作甚?看我犯蠢你很高兴?”

小白花俏皮道:“是有点,大厨说了,他出来的很快,把被子叠地这般仔细,也是要花费一些时间的。”

他到底看到了什么?几乎是进门即出,那便是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。

小白花细细思索,又退到房门边,抬头看了一圈。

视线和金大姑娘视线交汇,二人一同看到了挂在墙上那幅美人图。


评论(4)
热度(32)
© 尘唐/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