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产粮自己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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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这世间最孤苦的女子,空有一副皮囊,不干净。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,昏天黑地的无望下去,十四岁,活的像四十岁,其实死可以说是解脱,然而她还未完全绝望,所以躺在街边,心里害怕。

老天总算可怜了她一回,冬夜里一双温暖的手,把她从苦海里捞起,不嫌弃她,还请人救她的脏病。她不懂他为何要救她,她也不懂爱,可她知道,他是个男人,她是个女人,报恩就用身体来还。

他不要,认她做妹子,送她上私塾,教她知道了什么是自尊自爱。

她已比世上许多女子幸运许多,好歹,有了一个人疼她。

可这世道太乱了,那些匪寇为什么要杀了他,夺了她心里唯一的温暖?商人那么多?为何独独挑中了他?她知道他死的时候,明明白白地开始恨起了天,恨起了命。

她不想再读书了,他对她有恩,她就要报恩;他们杀了他,就是和她结了仇,她要去了结这段因果。

杀人是最简单的事了。

她偶尔也会给他宰鸡炖汤,他总说:“你是我妹子,就是于家的小姐,哪有小姐做这些粗活?”

她就朝他笑,说心里愿意。

杀人和杀鸡也没什么不同,同样一声凄惨惨地嚎叫,血喷出来,带点温热,人就这么去了。

她还要给他们大卸八块,因为他们当时也这么对他。

“你们欠下的,总是要还。”

了结了,她撑着的那口气便泄,活着没意思,倒不如去警察局,判个罪死了。

他让她读过书,她知道杀人和杀鸡的那点不同,就是要伏法。


她在牢里不知道呆了多久,没有人来提她去刑场,等着等着,生出了一点微末的生的希望来。

她又不想死了。

那个人就是在这时候来看她。那双眼淬着毒,盯得她遍体生寒,他站到她面前,皮鞋锃亮,高高在上地俯视她,想看一个死物,说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。

她抬头,眼里失了活人的生气,听到可以出狱,觉得高兴,点了点头。

不过是从一个牢到另一个牢里。

但她已经很满足,好歹吃的饱,穿的暖,她怕他,但是感激他。

他说他要给她找一个最好的生死搭档。

真的是最好的生死搭档,叫明台,明亮,正直,温暖,充满希望,明明可以走,还要回来救她,就和当年的哥哥一样心善,她要把命给他。

生死搭档长的好看,那点感激在日月相处里化成了爱。

或许是爱吧,反正她要把命给他。

那个人总是冷漠地看着他们,如同看着两只牢笼里的牲口。

他总是在她最高兴的时候,把她不堪的过去翻出来,搅成血肉一团,她以前不在乎,如今有了珍惜的人,就益发地难过。

生死搭档不能有感情。

她要把自己变成一把枪,心像子弹一样冰凉。

她怕极了他淬毒的眼神,如同蓝盈盈的刀,把她剖开,片好,任由它们腐烂。

她还没有完全地放下过去,这让他失望。

“你是党国的军人!不是人尽可夫的婊子!”

她从没想过他会对她说这话,因她自己还把自己当做一个婊子。

女特务,说白了,不就是会杀人的婊子么?

他却说她是党国的军人。

这让她觉得沉重又雀跃。

她怕极了他,才会在听到他那话是觉得不可思议地高兴。

她没有那个资格喊他老师,明台却说她也是老师最心爱的学生。

她不怎么信,那个人的眼里总是漫天冰雪,浑身上下都是血腥暗沉的味道,怎么会有慈悲的情感。

她总是要死的。

她到死,也还是怕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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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那个孩子从监狱里带出来,他很看好她的资质,用在死间计划上,死的那么早,可惜了。不过死间计划必须要用最好的人来做,他觉得可惜又觉得值得。

浑然天成的风尘味,半生飘零的伶仃美,手起刀落的爽快劲,这个孩子是最佳的特务。

他爱才,自然欣赏她。

只是女人就是女人,太多无用的情感,竟然为了明台来求他。

让他失望。

不过还好她懂得克制,懂得放弃。也应该如此,她本来就是要死的囚犯,万人骑的婊子。是他把她从无边苦海里捞出来,教她成为有用的人,她当然要听自己的话。

就算是棋子,也是党国的军人,也是他心爱的学生。

他回去送死的那天,在那个面粉厂里,很不高兴。

他们过的真安逸啊,在上海滩,看看电影,跳跳舞,经营着一家像模像样的面粉厂,高兴起来,炸一条走私线路。

他的小棋子跟着毒蛇的弟弟,胆大包天,总要造反。

不过他偶尔还是会心善的。

因为他们注定要死,死之前,高兴一下,算是规矩。

他自己……不知道,听天由命。

结果他还是死了,看着她在土坑里苍白的,小小的脸,死了还要露出勾人的脆弱模样。

他 就势滚落在明台替她挖的坑里。黄土坑很挤,他的脸就贴在她一只苍白枯萎的手心底。

他教出来的孩子是一流的。

他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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