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三是个有趣的人。

温顾第一次见他的时候,是在一个茶馆里。

朝霞山庄的三公子排场极大,旁边跟着八名美人,各个都是绝顶的容颜,饶是如此,主人的光华也没有被压下去,反倒衬托地更盛。

温顾是个好色之徒,男色女色来者不拒,如此风景,他当然不会无趣地离开,多情公子如同一只开屏孔雀,摇着扇子寻了个雅座坐下,正对着面无表情的封三少爷。

封三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,不在意地与他对看了一眼。

温顾举了举酒杯,摆出极有魅力的笑容。

八名美人的温和笑容没有变化半分,封三自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。

主仆九人如同傀儡,波澜不惊,没有情绪。

正当此刻,茶馆忽然变得吵闹嘈杂,原来是个歌女被一个大汉瞧上了,也不顾这女子的哭喊,扔点碎银就当买了她了,硬拽着要往房里走,预行那不轨之事。温顾正要管一管,便见那八名美人中有一人便动了身形,她的动作极快,只是一瞬便将那歌女救下了。

大汉盯着那几个美人,眼睛发直,但也知道那是自己招惹不起的人,骂骂咧咧几句,踹翻了桌椅便走了。

歌女也不是什么省心的主,见封三英俊,便跪着求他收了自己。

多情公子捏着下巴看戏,好奇这出英雄救美应当如何演下去。

封三沉思了一会,开口说话:“姑娘,以后莫要如此不当心了,信了不该信的人。”

歌女:“…………”

“恩公,奴家……没有信错人啊,只是那莽汉太可恶……多亏今日有公子……”

“错了。”封三的语气多了几分严厉,道,“你,说‘我身不由己’。”

歌女被这命令吓得一愣一愣的,顺着他念:“我身不由己。”

三公子心满意足,慢悠悠道:“原来其中还有许多不可说之事,也罢,瞧你可怜……”忽的他停了下来,“瞧你可怜……呃,忘了什么词了。”

歌女:……这公子相貌堂堂,可胡言乱语,莫非是个疯子?

八美中一黄杉女子开口哄道:“忘了便忘了,这女子也并非戏中美人,顺不了公子的意的。”

封三:“哦。”

他就坐了回去,没什么兴致的模样。

歌女跪在地上半天没回神,也不知自己是去是留,莫了还是顽强地哭诉:“多亏今日恩公出手相助,小女子无以为报,以身相许。”

封三听见此话,含冰的眼睛里好似闪过了什么光,古井无波道:“莫要轻贱自己,于我而言,救人不过举手之劳,姑娘莫要挂心。”

温顾一心全在三公子身上,看的全神贯注,自然没有忽略掉他身侧微微握紧的拳,再看他那没有表情的脸,不知为何,从其中看出了几分兴奋。

有趣,可爱,想………………

歌女见这人疯疯癫癫,失了想法,麻利的从地上起来:“看不上便看不上,这样折辱人有意思么!”

封三淡淡扫了她一眼。

八美便上前将这姑娘劝了下去。

此处只剩三公子一人。

机不可失失不再来,多情公子从来都是一个很会把握机遇的人,他摇着扇子走了过去,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:“可以共桌么?”

“不可。”

温顾怡然自得地坐下,为自己斟一杯酒。

“好酒。”

封三也不赶他,问道:“方才如何?演的。”

“形神兼备,很棒。”温顾那双桃花眼满带笑意。

“呵,骗子。”

 

原本只是一时兴起,追逐之间便放在了心上。

温顾觉着,和自己一起,封三也不怎么亏,他那没什么情绪的脸去演话本,也只有自己能捧场,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。

多情公子看了看香炉,一炷香的时间已到,便开口道:“柔儿姑娘,可歇一会了。”

扎着马步的小白花如同一滩泥一般落到软垫上。

温顾说,山不就我我便就山,侠女是一阵风,那就让小白花随风飘摇去。

首先,决不可是如此软绵绵的样子,所以功夫还是要学一点的。

小白花是个意志坚韧的主儿,她自入了贱籍,就吃过不少苦,拼着最后一点儿心气不自甘堕落,等来她的侠女,她的救赎,那么这点身上的难熬对她而言也不过是最浅不过的痛了。

歇了几许,小白花又开始咬牙练功。

她学过舞,身体柔软,反正她也不求学什么高深精妙的功夫,能防身,不成了侠女的累赘便是最好了,故而温顾便让她先学着最基础的功夫,到时候再学招数,也能事半功倍。

“我瞧你这小曲馆如今着实不错,为何不想着开出分店,待你这店开遍大江南北,金大姑娘的踪影你便可了如指掌了,还怕她逃了去?”温顾看她练得辛苦,便出声替她分神,解一解烦闷。

“我……是……贱籍……便是……这店,”小白花喘着气道,“亦是……她……去官府……办的……”

温顾听后,半晌不言,他心中暗道,金大姑娘是个做事周全的人,断不会救人救一半,做事不做完。

他沉吟一会,道:“你有仔细瞧过地契房契么?”

小白花撑不住,复又倒在软卧上,娇娇地喘气:“未……曾,她……那日交由我这些东西,我……自然信赖她,便锁进柜子了。”

多情公子踏步过去,递给她一杯茶,淡笑了笑道:“不知道你这情意,到底是感激还是旁的什么。”

“有何区别。”小白花喝了口茶,缓了缓道,“因感激生情就不算情意了吗,爱从来都不会无缘由,日久生情是情,感激生情亦是情,温公子,你心悦那朝霞山庄的三公子竟是不知缘由的么?”

“好利的一张嘴。”温顾不甚在意道。

小白花虚弱一笑:“青楼女子,嘴上的功夫自然也要很厉害。”

此语双关,温顾略略勾起唇道:“林柔姑娘,你是个成大事的人。”

 

 

温顾无缘无故提起地契房契,小白花不能不在意。

是夜,她将地契房契翻了出来,细细地看了看,没发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。

莫不是温顾多了心?

小白花对世间种种缺乏信任,生出的第一种心思便是坏的想法,故而找不见什么陷阱后,一是安心侠女决不会害她,再爱上几分,二是恼恨自己本就不该怀疑侠女的用心,三便埋怨温顾多管闲事了。

她将地契房契整理好,正要放回去,随意一扫,却在所属人处看见了自己名字。

!!!

怎得会是自己名字?

她分明记得当年侠女说要将曲馆盘下予她时,她说自己身为贱籍,是做不得这样的生意的,要么为奴为婢,要么青楼楚馆,没有好的归处,所以叫侠女盘下来,买了自己做奴,为其搭理这处生意,这般,侠女也有个正经的收入,再不会因为没钱去卖艺。

那时侠女便是毫不在意的模样,一个劲儿叫她安心。

那地契房契上怎的会是自己的名字呢?

那便只有一种可能,侠女用了什么手段,叫官府去了自己的贱籍。

小白花捏着锦帕,抿紧嘴,眼睛盛不住热泪,看看滚落时,她飞快别过头,怕那泪水沾了地契,那颗泪水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,落进油灯里,小小一声“噼啪”,像她的那颗心,甜蜜而痛苦,跳的叫人慌张。

瞧呀,你做的这些事,叫谁舍得放了你。

小白花搅搅帕子,又是欢喜又是酸楚。

 

金大姑娘可不知道小白花的心思,如今,金大姑娘心里苦。

封三说,断了那温顾想法的法子便是教她嫁了他。

如此一劳永逸,那小白花梦碎,温顾那厮也可知难而退。

这是什么糟心的烂法子???封三你心里到底有谱没有谱?!!

“嫁给你之后呢?当真要做你们封家的媳妇儿?”

封三道:“随你。”

或许是金大姑娘扫过来的谴责目光感情太激烈,封三又多说了几个字:“只是合作,不会有旁的事儿。”

“不成,婚姻大事岂可儿戏!”

“此法最有效。”

“那也不成。”

封三见她绝不赞同的模样,怕人一气之下,破罐破摔,逼到温顾那方去,遂长叹一口气。

“罢,那便还有一法。”

“说来听听先。”

“襄王有意,神女无心。”

侠女拿剑敲了敲地:“给老娘好好说话。”

封三眯了眯眼道:“我心悦你,而你无意。”

侠女不知何时叼了根草梗,含含糊糊道:“就是你追着老娘跑呗!”

金大姑娘抖着腿,活脱脱一副女流氓样儿。

封三公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值当,原先他把金大姑娘当角儿,不禁有几分我捧的角儿怎么都可爱的心思,然而几日相处,越发觉得金大姑娘此人,仪态着实有些粗俗,他自然不介意,但若是让江湖上的人知晓朝霞山庄三公子的品味是如此………………

啊,竟有些丢人。

不可这般想,她戏好。

封三内心挣扎了一会儿,点点头道:“温顾知道……我是戏迷,不会怀疑。再者,不能永远躲在此处。”

想了想又多添了一句:“在外,请姑娘端起几分骄矜。”

金大姑娘抖着的那条腿一僵,立刻并立站好,略有些尴尬的拍拍裙子,欲盖弥彰的笑了笑。

“呸!”

她吐了草梗,又挂起笑:“应该的,应该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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