脑洞清奇。
关键字『青瓷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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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抔有灵气的土掷入了窑里,焙烧后慢慢凝成质地细腻的青瓷,没有花纹,简简单单,釉色晶莹纯净,如冰似玉。
可惜造型太沉闷,无人欣赏,被人随意买回了家,也随意对待,装着肮脏的无关紧要的俗物。那团灵气更不能忍受,索性缩起来,闭上眼,不理人间百态。这辈子就要这么糟糕的度过了,他有些绝望,他初开灵智没有多久,谁知就被人扔进了火窑里焙烧,好不容易有了漂亮样子,又被大腹便便毫无眼光的俗人买走,暗无天日,恨自己缘何要费力成精。
按说他懂点小法术,还可以使些障眼法让自己看起来更夺目些,但他心中有傲气,不屑用那些来讨好人,于是落到了这么个境地。
忽然发疼,半睁开眼,瞧见了自己破碎的身体,一块块零落散在地上,一个小孩在旁边哭。
仆从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,安慰那个打破自己的小少爷,顺便扫了扫那堆破旧瓷片,全数扔了出去。
他还是一团土的时候,被人践踏就已经不能忍受,何况还成了青瓷,有过漂亮的面貌,重新被人轻贱地抛弃,他就隐隐悲哀。
身体碎了,他还只是一团灵气,看着一堆碎瓷片,无能为力。
“可怜。”一道低低的声音轻飘飘落下来。
他勉力一看,只瞧见一个模糊的人影。
“可惜。”那个声音又叹了一声。
随后,他觉得自己飘了起来,他瞧了瞧四周,显然是那个莫名的人把自己所有的瓷片都捡了起来,还温柔地拂去了那些尘土。
真好。他喜滋滋地想,左右他现在不能掌控自己,有人还愿意捡,倒是让他生出一点点希望来。
希望他能修好自己,若真是这样,拿几辈子来报答都行。
几天后,他睁开眼,发现自己又重新成了一个青瓷瓶,他打量了自己,还是那个沉闷的造型,只是身上有了许多蜘蛛网似的裂纹,显示他被修补的痕迹。
他哀哀一声,果然回不去以前。
“现在更美。”那个声音忽然响起来,“不要觉得失望,现在比以前灵动。”
他才又重新打量自己,果然让自己原本沉闷的造型添上了古朴又不失灵动的气质,颇有些伶仃味的美。
他高兴起来。
那人抚摸着他,语言里也有淡淡笑意,和不容忽视的狂气:“自然,我经手的东西都不是凡品。”
然后他有了名字——“诚”
浩浩千丈河,诚是君子心。
他教导他,要有君子风度。
如同伯牙子期相会,那人那么了解他的傲气和清骨,他甘心为他折服。
于是他化形了,长身玉立,眉目清正,恭恭敬敬唤他主人。
那人蹙了蹙眉,温柔坚定地制止了他:“不要轻贱自己,你我兄弟相称吧。”
诚从善如流唤了一声大哥,心里想,几辈子都要报答他。
他才来到尘世不久,许多事懵懂无知,那人便一步一步教他,从来不觉得厌烦,仿佛教导他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。青瓷觉得,那人就像一个精益求精的工匠,日复一日的雕琢着自己,自己越是有所成绩,他就越自得。
人间情感他不懂,只是经年累月,他看那人就益发依赖,充满孺慕。
“长兄如父,我教了你这么久,依赖我是应当的。”他从来都是那么自信。
“那我叫你父亲!”青瓷突然惊道,“是啊!父亲!”
那人脸色迅速沉了下来,不高兴了,斥道:“不准!叫哥!”
青瓷乖乖应下。
他被那人保护的很好,来去也不过只是方寸天地,未化人时流连在红尘的那些记忆早就被他丢弃在时间长河里,所以他依然充满孩子气的天真。
“你也不是人?你是仙吗?”
那人哭笑不得:“不要总问这些傻问题。”
“那你是什么?”
“我和你一样。”
“也是土?!”他惊喜起来,隐隐有种莫名骄傲。
那人揉揉他的脑袋:“一根筋,傻问题。和你一样是灵气所化。”
青瓷有些失望,赖着他问:“那你的原型呢?”
那人深思一瞬,道:“不要被吓到。”
“不会,”青瓷坦坦荡荡说,“我是死物,除非你要摔碎我,我才怕。”
那人清清朗朗笑起来:“也对,”他善心大发,“那就大方告诉你,我……是一条毒蛇。”
“哦。”青瓷眼中只有知晓后的了然,没有旁的情绪,随后他又问,“漂亮吗?”
他总是这么执着皮相。
那人哑然失笑。
自然很漂亮,富有光泽的漆黑鳞片整齐地生长,他化作原型,是一条保养很好的大蛇,慢慢地缠上青瓷。
诚和他心意相通,如他所愿地化成了一个青瓷瓶,任他安静地缱绻地缠爬上来。
这样看起来,那些不规则的裂纹,和他整齐的鳞片交相呼应,十分和谐。
“当然,我说过,我手里的,不是凡品。”
“不谦虚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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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初分配代号时,阿诚隐隐有种感觉,青瓷仿佛就是为他生的一样。
果然,他获得了这个代号。
后来知道大哥代号后,他心里暗自嘲了一阵。
眼镜蛇,毒蛇,总之没一个动听的。
亏他总是挑自己画里的毛病,鄙夷自己的审美,总是高高在上地说:“幼稚。”
相比起来,自己那风雅的代号简直胜他好几重。
自从他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身份,大哥就成了自己唯一的上线,上令下达都是他。
大哥使唤自己真是极其顺手,就和小时候把自己捡回家教导自己一样,第一次杀人,第一次窃取情报,第一次……总之他训练起自己来从不手软。
当然,他也十分习惯这样的模式,他们的默契仿佛与生俱来。
阿诚对如何妥善利用自己的魅力十分了解,他只要稍稍扣紧风衣,禁欲气质立显,而后眉梢眼角随意沾惹些笑意,就恰如完美的青瓷瓶上有了风情的裂纹,禁欲里又泄出丝丝勾人的荷尔蒙来,保准一个排一个排的小姑娘为他前赴后继。
“又要去招惹哪家的小姑娘?”明楼拿着报纸,余光一扫,淡淡地问。
“孔家的二小姐,要请她看场电影,喝杯咖啡。您下达的,要得到华洋商行近一个月的财务报表。”
“不用和我说的这么仔细,家里的钱又不在我这。”
阿诚促狭一笑,风衣因他潇洒的步伐旋转出浪漫的弧度来。
明楼笑着摇了摇头。
孔二小姐果然被阿诚迷地晕头转向,电影还没看完,就把什么底都交了他。
她爱娇地腻在他温暖宽厚地胸膛,不自觉地像个小女孩一样嗔他:“油盐不进,榆木脑袋。”
阿诚笑得十分正经,一副我听不懂又很受教的样子:“不是要去喝咖啡?”
孔二小姐笑意更甚,在他耳边呢喃:“有时候真是不懂,你是真傻,还是假傻?可是啊,这呆愣愣的模样真是好想让人欺负你呀。”
阿诚有效率地红了耳朵,将她珍而重之地推离自己,清清浅浅地笑:“您这样还不算欺负我么?我只是珍视您呀。”
孔二小姐立刻和他料想一般感动非常。
他计算好了分手的时间,精准地把她送回家,最后补上一句:“我的乖女孩,按时送达。”
一下子击中少女的心,女孩娇笑道:“再见,我的老学究。”
回家以后,资料上交。
明楼没有看那份资料,他知道他的任务一向完成的十分完美。
哦,这里面是有自己的影子。
“恭喜,又是片叶不沾的攻克了一个女孩。”
阿诚微微前倾,顺从谦逊地回答:“大哥教的好。”
回到家里,自然不用可以搔首弄姿,他恢复自己一贯利落的作风,同时又习惯地说了几句好话。
明楼听了相当熨帖。
他打量着他一手带大的孩子,忽然生出一种感觉。
他真的长大了,成熟了。
结果自己不是拿他当工作伙伴,就是那他当个孩子。
大哥做的太自以为是,很不称职。
他想了想,觉得时候到了,道:“最近没有任务,你多久没画画了。”
虽然不知道大哥为何无缘无故提起这个,但他依然乖乖回答:“大半个月了,不过平时练手还是会画画素描速写之类,这不是忙吗?”
“咳咳,手头事刚刚结束,你周末准备一下带你去个地方画画。”
“诶。”
明楼想了想,道:“别穿的太花俏。”
阿诚偷偷地笑,最后忍不住放声。
他以为明楼是带他去什么郊外野餐写生,结果却带他来了一个博物馆 。
见阿诚迷惑,明楼便解释道:“这里是一个朋友的藏馆,暂时放了我的一件收藏,过几日我们要回上海了,要把它取出来带走,他很舍不得,我想你画张画,给他做个纪念。”
明诚恍然,免费劳动力。
那是一个十分怪异又充满美感的瓷器。
青瓷瓶上有着十分别致的冰裂纹,一条黑色长蛇盘于其上,栩栩如生,仿佛正在瓶上游走。它的每个鳞片都雕琢精巧而整齐,和青瓷瓶上的裂纹相映成趣。
瓷器美的摄人心魂。
阿诚讶异地看了一眼明楼,这瓷器,似乎在暗示些什么。
明楼不动声色,淡淡说了句:“快画吧。”
……
最后一笔的时候。
阿诚握笔的手几乎颤抖。光晕里的瓷器自然美不胜收,只是有魔力一般,他开始作画第一笔,一些熟悉的画面就闪入脑海。
画作落成,前尘往事排山倒海而来。
“画好了?”
“画好了。”
他抬眼看着明楼。
四目相对,沧海桑田,地老天荒。
“回家吧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