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键字「手指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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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乱平息,国内政局渐稳,明楼在一片祥和氛围里嗅到了一丝危险,他是世家子弟,留洋回来,满腔报国热情,他信仰党,但一个党,却有很多政见。知识分子日渐式微,他心灰意冷,和明诚明台一起急流勇退,举家迁往国外。

明台已经成家,这些年在党内他与明楼有过争执,他自己也经历过许多事,已经脱胎换骨,稳重深沉,和明楼分离太久,再相见已经有些生疏,不复当年明家小少爷的天真活泼。他也不愿和明楼一起居住,和锦云买了他们隔壁的一栋小别墅,比肩做邻。

明诚一直跟随明楼,做他的他的副手,他的秘书,他的管家。

后来明楼娶了一个法国女人。

明楼的生活琐事都被女主人接手。

再后来,明诚也想搬出去。

明楼握住他的手,眉头紧皱:“我不准。”

阿诚一根一根的抽出他的手指,盯着明楼:“大哥,我还会是您的秘书。”

望着他纤长瘦削的手,明楼有些怔然,阿诚的手很漂亮,只是以往,这双手都会靠近他,递茶,送药……而现在确要远离他的生活。

明楼慌乱地抓住他:“家里又不是没有房间?”

阿诚神色平淡如水,充满耐心地又一次从明楼手中一根一根抽出自己的手指:“大哥,我也要成家了。”

是啊,明楼收回手,阿诚也要成家的,这也是大姐的嘱托,于情于理他也不该阻拦,只是……明楼叹息一声问:“你有意中人了?带回家见一面,长兄如父,我看看人怎么样,结了婚,也是可以住家里的。”

“她怕生,想过两个人的小日子,大哥,我只是不在家里住了,又不是不做你的秘书。”阿诚微微无奈的笑起来。

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,明楼见到了那个女孩,竟然是一个中国女孩,他望向明诚的眼神不免有些惊奇。女孩对答很得体,是大家闺秀的典范,确实腼腆,不过是体贴人的好孩子。明楼心想阿诚也算有个体己人,那女孩是他喜欢的模样,端庄亲善,温柔小意。

明楼问他住哪,明诚说了个挺偏远的地方。

“为什么不像明台一样,买家里隔壁?”明楼有些不悦。

阿诚带着点宠溺和无奈回答:“她喜欢清静,挑在那儿我也就顺她意了,对不起,大哥。”

明楼一窒,很快回神:“说什么对不起,你成家了,愿意宠着弟妹,和大哥道什么歉。”

明诚的婚礼很简约,简约到不像一个婚礼。新娘温婉地笑:“我不在意这个的。”

明诚慢慢从明楼的个人生活里消失了痕迹。

又过了几年。

法国女人和明楼的生活习惯,人生态度有了越来越多的不和,他们时常争吵。
她受不了明楼的中国文人做派,明楼受不了她的西方社交观。

明台有时候对大哥说:“当初你娶她我就不同意,这么多年了,我还是不喜欢这个大嫂。”

办公室明楼也常常捏着鼻梁,闭眼休息,时不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:“累……”

阿诚便会在此时递上一杯咖啡。

明楼看着他的手,时常会想起以前的时光。

“家里没了你,还真是不行。”明楼接过咖啡,笑了一声,像是自嘲,也是一句无意的叹息。

阿诚愣了一秒,背在身后的手五指并拢,握成一个拳头。

不知是哪一天,法国女人不辞而别,留下了他们的孩子。明楼有些无措,他从没照顾过婴儿,整个夜晚兵荒马乱,明台实在看不下去,让锦云把小婴儿抱到他们家,才救了他的大哥。

明台有些同情地看着颓废的大哥,说:“打个电话给阿诚哥吧。”

明楼没有理他,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看见阿诚,欲言又止,然而始终没有开口。

谁知道过了几天,阿诚抱着婴儿走进家里:“外面还有些行李,我从明台那里把明安接回来了,您去把在外面的行李搬进来吧。”

明楼把行李搬进房才后知后觉地问:“你怎么回来了。”

“明台打电话给我,说大嫂走了,您一个人过的不太好。”

“原话。”

阿诚叹了口气,眼里带着笑意:“那个法国女人走了,还好把小明安留下来了,不过大哥哪里会带孩子啊。这几天凄惨极了,如果没有我和锦云帮衬他,他一定熬不过。”

“还是喜欢夸大其词。”明楼佯装发怒,“你一个人?弟妹呢?”

阿诚立即收敛笑意:“她想继续读书,两年前去了美国。”

明楼还没来得及喜悦就被这消息震撼:“这两年?你一直一个人在外面?!”

阿诚默认。

明楼那点阿诚回家的高兴立刻被怒火淹没:“胡闹!为什么不回家!”

明安被父亲的怒吼吓醒,哇哇大哭起来,阿诚赶紧哄着孩子,试图把这个问题揭过去。

明楼不依不饶,压低了声音:“说,为什么不回家?!”

“……大哥,您能不问吗?”以往阿诚用这样恳求的语气说,明楼多半会随了他的意。

“不能!”只是这回明楼确是执意要问个分明。

阿诚沉默了会:“……没有回来的理由。”

“屁话!”明楼怒不可遏,“这里永远是你的家!我希望我以后不要在你嘴里再听到这种话了!”

往后的日子恢复以前的模样,明楼的精神也好了许多。有时候明安闹起来没完,阿诚就会请假在家带孩子,好像明安是他的孩子似的。

明台来串门,看到他们两个老光棍过日子,私底下总是摇头晃脑地对阿诚说:“阿诚哥,你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,法国女人在的时候,大哥可没现在这么神采奕奕,我就说,这世界上能懂大哥的人,除你之外,再无他人。”

阿诚看了眼在安逸生活里逐渐恢复本性的明小少爷,淡淡地说了一句:“明台,你已经不是十八了。”

明台沉默一瞬叉开话题:“…………阿诚哥,那件事你打算一直瞒着大哥吗?”

“他没问,你就不许多嘴。”阿诚严厉地瞪了一眼明台。

明台不可置否,笑着离开。

后来明安慢慢长大,他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公子,眼窝深邃,鼻梁高挺,法国人的痕迹没有很重,承袭了明楼的样貌,而家里两个长辈都用中国传统文化教育他,所以翩翩少年玉树临风,君子端方,他在学校又学的是西洋知识,乐器,画画,剑术,都会一些,二者结合,有一种特殊的魅力。

只是十五岁,就已经让许多小女孩心醉神迷了。

“女孩子对你热情是好事,证明你有魅力,但是你自己要克制,不能太热情,也不能太冷淡,就以平常心看待,不可以骄傲自满,目中无人,记住了吗?”

“知道了小爹,中庸之道,我懂的。”

明诚用手梳梳他的头发:“去玩儿吧小公子。”

明楼从楼梯上下来,接过阿诚手里地公文包,笑眯眯看着明安出门去:“你把他教的越来越像你,半点不像我。”

阿诚笑着:“哪里,我是您带出来的,我像您,明安像我,归根结底,还是像您。”

明楼伸出食指指着他道:“诡辩。”

时光荏苒,转眼明安已经十八了,行为举止像阿诚一样进退有度,温润如玉,言辞里确是明楼的气度神韵,领袖威仪可见一斑。

这天他闲来无事,想到自己家里真的一直都是阳盛阴衰,从小到大见到的女性长辈只有婶婶一个人。
他快要成年,头一次对自己家的家庭模式产生了好奇。

“小爹,您和父亲为什么都没有成婚?不寂寞吗?”

阿诚道:“你父亲如果没有结婚,哪儿来的你。”

“我知道,小叔说我妈是个法国女人,和父亲过不下去,就不要我了。”

“别听你小叔胡说八道,大人的事很复杂,一时半会也是说不清楚的。”

“那你呢?小爹?你为什么不结婚。”

“谁说我没结婚?”

“小叔说的!他还说你骗了父亲。”

“你多大了?你小叔的话你还信?你小时候他还告诉你你是捡来的呢。”

“那小爹,你结过婚?我那小妈啥样?”

阿诚一愣,斥道:“小孩子不要乱问乱说话,什么小妈。”

明安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,只觉得小爹是不是心情不好,不敢再招惹,吐吐舌跑去隔壁找明立打球玩儿去了。

明楼在楼梯拐角却把刚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
他知道明台不会无的放矢,明台是故意的把这些消息透露给明安,明安总会和阿诚提起,和自己提起,阿诚不会告诉他,问自己,自己就会怀疑。从而去问明台。

明台就是这么打算的。

明楼来找他,他半点不惊讶。

当年他还是个军统小组长时候结下的那点小仇终于得报。

“说吧,废了这么大心思让我来问。”

“大哥,您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阿诚哥?”明台想钓他胃口。

谁知道明楼点了个头,起身要走:“也对,直接问阿诚也比较真实可信,他不会瞒我。”

明台慌忙把他拦住:“真是半点成就感也没,阿诚哥哪里会乖乖告诉你他当年根本就是假结婚呢?”

明楼面前冷静,心中已经隐隐有个猜测。

“他就是想找个借口离开,那个女学生是他资助的,平时也仰慕他,知道和他不可能,想着帮一个忙也好,就答应和他一起来骗您。”

“他为什么要骗我?”明楼冷冷地问。

“为什么您不知道吗?”明台嘲道,“大哥您是知道的,只是这理由太荒唐,您一直不愿细想而已。大哥,阿诚哥,那时候挺辛苦的,心里难受,又不能告诉您,我也是不忍心才……他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您的。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,只是后来想想也就明白了。您要是不喜欢,就痛快点,放他去个远远的地,喜欢就留着他说明白,这么不清不楚地耗着,这么多年了,我看了都心疼。”

明楼淡淡看了他一眼,波澜不惊,起身离开。

他和阿诚之间,不用说明白。

就能够明白。

睡前,还是以前的习惯,阿诚先拿出明楼的睡衣放好,再回自己房间。

明楼坐在一旁,看着他灵动的手指,和他聊着明安的功课。

一如多年以前他们聊着明台的功课一样。

一切都变了,又似乎什么也没变。

他们走了大半个圈,最终还是能够相见。

明楼走过去,从背后抱他,十指交缠。

阿诚一僵,他明白了,随后又放松下来。

没有太欢喜,因为他们本来就灵魂相契。

“你不应该骗我。”明楼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
阿诚握紧,淡淡回答:“一辈子,总要和你说一个大谎,否则我在你面前,也太容易被你看透了。”

“以后不能再骗了。”

“最大的秘密都被人说了,还有什么谎好骗你的。”

“你故意告诉明台的?”明楼恍然大悟。

“这么多年,等累了,而且我可是你一手带起来的。”

再后来,明安已经长大,有了孩子,他们两人还是精神矍烁的老光棍,孙子们大爷爷小爷爷地叫。

他们终于找到了当年《家园》里的小别墅,安安静静地十指相缠,余生共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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