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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风波新帝坐金銮 一剪梅风起长相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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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场大火在北境烧出了毁天灭地的气势。
白显瞳孔之中映出赤红火焰,惊恐地想起十二年前赤焰的油毡火攻之术,亦是同样冰冷的冬日,亦是阴沉黑天,风呼号如鬼哭,如同万古冤魂诵起悲歌。
刀锋如同野兽,蛮横地撕开战场万兵,以萧景琰所赠银枪撑地,奋然一跃,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。无所畏惧故而所向披靡!刀锋杀得畅快淋漓,一声令下,千军万马如同决堤洪水,奔腾至冰雪战场,鹅毛大雪,片片浸着紫黑血污!
自古战争注定血流成河!
十日后,茫茫雪原来了一人,白衣黑马,孤身驰入大梁军营。
军师匆匆来迎,摔了个跟头。
来人大笑道:“不必行如此大礼!”
军师狼狈起身,却不甘落入下风,想了想最近收到的消息,反嘴讥道:“向皇后娘娘行礼,自当应该。”
来人脸皮厚道:“那方才的礼便太轻了,重新来过!”
军师自愧弗如,摇头道:“蔺先生怎得想起来北境?”
蔺晨纸扇轻摇:“琰儿登基,事务繁多,我不爱呆在皇宫,自然来寻乐子。”
半月之前,天空毫无预警地炸开一道惊雷,窗外几道耀眼白光,明亮而刺人。太子陡然一惊,背后是涔涔冷汗,四肢微有酸麻。
少顷,小太监神色慌张地奔进大殿,深深伏在地面上,声音颤抖:
“殿下!陛下……要……见您!”
太子似有所感,湖笔从手中落下,公文上拖出一道惊诧墨迹。
大雨终于侵袭了整个金陵。
梁帝自大寿后,便如同失去了心中的一道气,日渐苍老,一切终有预兆,现今传唤,如同交代遗言,萧景琰匆匆奔去,心中却有莫名恐慌。
梁帝散去众人,父子二人独处殿中,雨下了一整夜,翌日天光大好,梁帝终于闭上了眼睛。
自此,萧景琰戴十二冕旒冠,着玄色冕服登上大梁权力的顶峰。
登基大典那日,蔺晨跃上病秧子指给他的高塔顶端,迎风而立,白衣飘扬。他抱臂倚在塔尖,目中无他物,唯有万人中央高高在上的新任梁帝,他面容威严而冷漠,化成金光闪闪的真龙,帝王气势浑然天成,随意地一瞥让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,比之十二年前,如同换了一个人,再也没有少年时那样轻狂快意的姿态。蔺晨敛下双目,掐了一诀,是时,风起于野,他随风叹了轻飘飘的一声。
他纵身飞下,大风鼓起白色衣袍,犹如一只鸟,更像一只风筝。
萧景琰在荣光之中似有所感,昂头望了一眼遥遥天际。
等到太阳西落,新任梁帝回到武英殿中,同做太子时无异,他依然不爱身旁有太多伺候的仆从,挥手让他们退下了。冕旒沉重,他随意放置一旁,扯散了黑袍,长腿交叠,毫无形象地坐在大殿中央。
他忽然极为渴望喝一壶酒,一壶烈酒,从喉咙烧到心肺。
窗边微微有响,带来一阵风。
萧景琰知道,蔺晨又来了,从东海军营至金陵皇宫,他爬遍了萧景琰所在之处所有的雕窗。
蔺晨看到年轻的梁帝如同野外行军一般坐在大殿地面,淡淡一笑,手中物扔出漂亮弧线,萧景琰伸手接住,而后一愣。
“竟不是你最爱的雪隐梅?!”
蔺晨倚在一旁龙柱,痞笑道:“这世上无我最爱之物,只是风雅之时当喝雪隐梅罢了。”
萧景琰潇洒一笑,将酒坛红盖揭了,仰头狂灌,喉结四动,咕咚咕咚咽下许多,如同咽入一团火焰,烧出他面上浓烈的一片红。
“火烧云。”蔺晨告知此酒姓名。
萧景琰淡淡一笑:“很好听。”
二人不再交谈,俄而,殿中响起断断续续的哭声,萧景琰压抑了许久,终于低低放出了声音。
“父皇死前,我去看他,没有哭。”
“很憔悴,他对我说,他什么都知道,我没有一点像他,又说我越来越像他。”
“又说,这辈子,他只做错了一件事……”
“可是这场错,谁也不肯放过他,包括我……他的儿子……”
“他说我比不上祁王兄……谁也比不上祁王兄……”
“后来,他伸手摸了摸我,不像那个固执的皇帝,像一个寻常父亲,对我说,景琰,大梁便交给你了……“
蔺晨看萧景琰哭过两次,第一次带着滔天的怒火,为的是赤焰,第二次可怜巴巴,为的是自己,而这一次,他的泪水有愧,有释然,有畏惧。
蔺晨说:“如同一场梦。”
萧景琰说:“如同一场梦。“
新皇帝张开双臂,道:“来,亲一亲。“
琅琊阁主信步走近他,纸扇儿背在身后,弯弯腰,衔住了景琰的唇,彼时月牙升起,挂在殿外桂树之上,几日前下了雨,月儿如被洗过,分外好看,散着温柔光晕,将那二人悄悄笼罩。
蔺晨在梁宫住了几日,每夜在龙床上守着萧景琰。
太后娘娘有一回来看儿子,正巧撞见这两人亲嘴儿,脸红了红,轻咳一声。
新帝脸皮薄,惊弓鸟儿一般退开,不敢抬头见母亲。
那位江湖人倒是老神在在,拿着扇子,学大臣们的执笏礼朝太后鞠了一躬,咧开嘴,自来熟道:“娘,见笑了。“
太后被那声“娘“雷出天外,险些被口水呛到,睁圆了眼,半天不曾回神。
新帝手中笔抖出九曲十八弯的线,狠狠踩了蔺晨一脚:“闭嘴!“
太后娘娘平复了心情,摆摆手道:“无,无妨,只是以后,叫母后便可。“
蔺晨安抚地拍了拍景琰的手,递给他一个“放心“的眼神,将太后搀过,笑眯眯道:“常听景琰说起,母后虽身居宫内,却极擅岐黄之术,小可不才,也略懂一二,不妨探讨一番?“
太后柔和一笑:“你过谦了,景琰几番死境,全因蔺…额,蔺先生妙手………“
蔺晨见缝插针,乖巧体贴道:“母后唤我阿晨,晨儿皆可!“
萧景琰被恶心地说不出话:“……“
太后也似被惊到,尴尬一笑,道:“小殊的火寒之毒亦是被先生所解,医门之中,我尚有千万不解………“
蔺晨道:“自家人,俱是小事。“
自医道入手,抛却最初尴尬,蔺晨与太后相见甚欢,聊得愈发投机,浑然将景琰扔在了一边。
新帝在一旁,看着“婆媳“融洽的一幕,隐有莫名醋意。
是夜,真龙甩了甩尾巴,逗了逗蒙古大夫几句,江湖人暴起,将床边缎帘扯下做绳,反剪新帝双臂,压上龙床,恶狠狠笑一声,比无赖更流氓,美美吃了一顿,将皇帝睡了几番,真龙原先啸了几声,终究成了呜呜的抗议,龙榻乱七八糟,着实不能再看。
江湖人逍遥一夜,隔天便留了字条溜之大吉。
军师听罢,端茶地手颤了颤,道:“你这是……吃了便跑?!”
刀锋终于露出敬佩眼神,道:“于是你来我处避难?可我这已打了胜仗,已将军报呈上去了,不日便要拔营回都,你要去何处?随我们一起走?!”
蔺晨恍若未闻,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:“病秧子呢?此番来看病。”
军师不答,正要伸手扯刀锋衣角,奈何晚了一步,狼头心直口快道:“不知何处去了,三日前便失踪了。”
“什么?!”蔺晨大惊道,“他身体虚弱,能去何处?派人寻了么?”
军师叹了口气,道:“寻了,未找到踪迹。”
蔺晨终于显出慌乱神色,起身来回踱步,念道:“打一场仗把人丢了!此处天寒地冻,病秧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,琰儿又要生气!”
刀锋疑道:“兴许是他自己要走呢?”
“病秧子做事有分寸,若是自己要走,也必会留下书函一封告之,”蔺晨摸摸鼻子,自知之明道,“不告而别如我所做之事。”
狼头哼哼一声。
蔺晨将眼神移至刀锋,不怀好意道:“丢了此人,你就等着琰儿要你抄个几百遍论语吧!”
“为何!”
蔺晨冷冷一哼,略有些酸:“就凭此人是他故交好友,你答应他要好好看顾,人都看丢了,自然叫你抄抄《论语》,学些守诺的大道理,原想出去躲些时日,罢,还得回去挨骂。”
再回金陵时,天子高坐金銮,手中捏着一册,翻来覆去地看,刀锋跪在殿下,不敢出声,景琰见他迟迟不退,道:“还有何事?”
刀锋头皮发麻,低声道:“苏先生……失踪了。”
天子喜怒不露,沉默良久,缓缓道:“《论语》,三百遍。”
刀锋心中一跳,暗道果然被蔺晨说中,未曾反驳,认命称是。
萧景琰见他如此,眼中反亮了一丝光,问道:“你似乎早有所感?谁和你说的?”
刀锋垂头丧气,道:“还能有谁?”
萧景琰了然,笑道:“退下吧,唤你们的皇后娘娘进来。”
蔺晨进殿后忐忑难安,赔了笑讨好道:“琰儿,那日……嘿嘿,可还好?”
天子冷冷瞥了他一眼,问道:“常说天子之怒如雷霆,朕也想试试。”
蔺晨:“……”
随后阁主凛然摊手:“来,赐死。”
萧景琰低头看着手中册子,道:“死前有何话可说?”
蔺晨心中一动,左右思忖,甜言蜜语皆涌上心头,然而反复想了许久,直觉一般答道:“你的把兄弟不知何处去了。”
霎时天子容颜如同冰河乍破,微带暖意,大手一挥,道:“未曾瞒朕,饶了你的罪了。”
蔺晨心头稍安,以多年默契捡回小命,正呼吸吐纳平定心绪,遍听景琰淡淡道:“他去北燕了。”
蔺晨一愣,道:“他去北燕做甚?!”
萧景琰摇摇头,将手中册子扔给蔺晨,道:“自己瞧,燕主的修好信函,末几句是他的话。”
蔺晨看了看,隐约察觉到什么,只为梅长苏放下心结高兴,道:“他自有选择,我们不必担心。”
天子沉默,半晌后抬头,问道:“你怎么还不走?”
蔺晨:“你怎的还不走?”
萧景琰知道,他又提起了十二年前那个少年轻狂的赌约,他笑了笑。
窗外梅花正盛,几缕寒风。
天子面带暖意,眼中似春融:“不走了,也不毁约,就如此,欠你一辈子,就差那一年,兴许我老了,再还你。”
蔺晨站在殿中,仰头望着金銮上的天子,温柔双眸对上他醉人眼波,风带起白衣一角。
“好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定风波 • 完—————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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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后还会有几篇番外~٩(๑´3`๑)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