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我烫出了一轮月,周围是焦枯的灰,空心一点白。』
曼春蜷腿缩在牢房的一角,也不觉得冷,也不觉得凄凉,她一动不动地抬着头,同断了的头,被什么撑住,固执地不肯掉落,她望着高高窗口的四条杆将那个月亮截了四段。
也没什么不同。
她伸出手,指甲养的长而尖利,红艳艳的亮油,被幽幽月光照透,隐约显出微弱的猩红,如同五个红色月牙。
这双手,杀过许许多多的人,许许多多的,蝼蚁。
“你要死了么?”
她在凝望虚空时看到那张柔弱悽惶的脸,依然带着些风尘气息,眉梢里藏着一抹阴气。
曼春记得这张脸,第一次见到时就觉得发冷,觉得她如同一个阴森森的鬼魅。
曼春无谓地置一笑容:“你竟真的成了鬼魅。”
“执念,一握香灰。”她的声音轻轻柔柔,恰同一线月光。
“哦,执念。”曼春转了转眼珠,茫然地看她,“是我杀的你,如何?要来索命?”
她不知何时有的身体,穿着一身乌金浓绿的旗袍,玲珑娇俏,拈一支烟,坐到曼春身旁。
“我没处去,就来看看仇人是什么模样,好记着,下辈子再讨。”
曼春似乎听了一个有趣的笑话,轻笑了几声。
“你的毒蝎呢?你不是他的女人么?”
“我爱他。”女鬼凄然一笑,旗袍领口的金丝盘扣摇摇欲坠,不经意便崩开,露出一点白惨惨的肌肤,“他眼里没有我。”
曼春冷漠地看着她:“我曾经爱过一个人,现在,哼,恨不得剥皮拆骨,啃肉喝血。”
“大卸八块?”女鬼蹙了蹙眉,道,“原来你恨极了他。”
“不。”曼春诡异地笑起来,珍惜地看着自己的十指,眼中爱意弥漫,“我爱极了他,所以才想要吃掉他,让他的骨血融进我的身体,你看,他亲手把我送到这里,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,我竟不怪他,我这样爱他。”
女鬼同情地看她:“你疯了,可惜,你如不了愿。”
“你不恨我?”
“恨,你是我的仇人。可我懂这感觉,军统,76号?我,你?又有什么区别?你杀过许多人,我也杀过许多人,你为了什么?我为了什么?闭了眼,都是抬头那段月光。”
曼春垂下头,断了脖颈一般:“他们说我是个恶人,疯子,变态。”
那女鬼望着曼春,空荡荡的囚服,衬的蛇蝎美人脆弱伶仃,她与自己一样,爱而不得,等她成了鬼,怕也是一抹执念,一抹香灰。
世道飘零,美丽的躯体随意地丢弃,无人来领,无人祭奠,连无常也少少出现。
孤魂野鬼,反反复复说着自己平生伤心往事,连哭也不成,流不出半滴泪。
“你去死吧,死了便不会难受了。”女鬼哄着她,渴盼地希冀她的死亡。
乌云轻飘飘覆住了那团月。
囚室里突然陷入黑暗里,那女鬼飘摇的声音渐行渐远,勾着她也要飘摇。
所有人都把她忘却。
男人?男人。男人……
她凄凄惨惨一笑,解衣为带。
在那静谧里,吊死地牢。
那乌云悄悄的散了,月光冷地如同冰雪,穿过那身空荡荡的囚服。
女鬼又影影绰绰地出现,坐在石板床上,天真娇俏,望着那晃晃荡荡的尸首。
安静地等待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好久没有写短篇了。